(3)
萧瑟的风儿伴着我转过弯道,回头看不见林康了。
我往四处看了看,这里真的和林康说的一样,没有一个人。山崖脚下有几孔
废弃的破窑洞,我觉得还是窑洞里比较安全,就近走进了一个窑洞里。
窑洞里光线很暗,我来不及四处看,面朝着洞口,急忙蹲下了身子。
解到差不多一半时,眼睛终于适应了窑洞里阴暗的光线。
天啦!
在窑洞里,破败的窗下,半躺着一个人!
我只觉得魂都好像要被吓飞了,心跳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
我想叫,但恐惧像噩梦一样,让我连叫的力气都没有!
那是一个男人,他手里握着一支枪,枪口正朝着我:「不许叫!撒你的尿!
尿完后过来!记住,不许叫,你要是叫一声,我就开枪!」他的声音嘶哑低沉。
我拼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噩梦一样的恐惧让我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
身体,我的心在哆嗦,我的身体也在哆嗦,已经开始的小便怎么都停不下来。
我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一个陌生的男人,正盯着我小便!
恐惧忽然变成了害羞,从来都没有过的害羞!全身的血,仿佛一下涌到了头
上,我的脸颊如同火烧一样烫热,无法逃避的羞耻让我有点晕眩。
最羞耻最尴尬的小便终于结束了,我颤栗着,系好了裤子。
他低声说:「过来!」
系好了裤子以后,情绪比刚才镇定了一些。我明白我遇到了危险,如果处理
不好,不仅我自己会受到伤害,而且会危及林康。
我不由得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惊叫,不然的话,惹得林康过来看,这个人
在暗处,林康一定会有危险的。
我的身体依然在颤栗,但两腿不再发软了。
走到他跟前,这才看清楚,他的右腿受伤了,不知道是什么伤,只看到小腿
往下,全是血迹。
我明白了,他行动不方便,我或者可以借着他这个弱点逃脱。
「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来这里?」他低声盘问我。
「我刚赶集回来,经过这里……」我一边回答,一边偷偷观察他。
他大概三十多岁,头发乱蓬蓬的,满脸胡茬子,脸上的棱角很分明。他的眼
睛不大,眼神中透射着几分凶狠。但他的眼睛却很亮,亮得像是天上的星星。
「你不是本地人!」他迅速发现了我的口音不是红花县本地口音。
「我是……我是省城人……来走亲戚的……亲戚带我去赶集……」
「嗯,是省城口音,你没撒谎!但外面那个男人不是你的亲戚,说实话,是
什么人!」
我猜他一定听到了我和林康刚才发出的声音,我的脸颊又一阵火烫。
「嗯……我给你说实话……你别伤害我……外面那个是我表哥……我们是省
城人……我爸妈不同意我和表哥的婚事……我们就……逃出来了……来这里投亲
戚……」
我给他撒了个谎,我不想让他知道林康和我是原配夫妻,因为原配夫妻这样
野合实在是太羞人了。
「你们的亲戚在哪个村?」
我刚想说林家庄,但马上就改了主意。如果他知道我在林家庄住,以后会不
会有麻烦或者危险呢?
但除了林家庄之外,我实在不知道附近还有什么村庄。我忽然想起了,我还
知道一个村庄的名字,那就是殷禾香所在的村庄,殷家村。
「在……殷家村……是表哥的亲戚,我不知道那家人叫什么名字……」
我提前撒了一个谎,免得他继续追问。
「你撒谎!殷家村不走这边!」
老天,我要怎么才能圆这个谎呢!
「我们迷路了……我们刚从省城过来,表哥好多年没来过这个亲戚家了,我
们迷路了,正想找个人打听,你能告诉我殷家村该怎么走吗?」
他盯着我,看了一阵子,然后说:「你们有没有没带吃的东西?」
在集市上,我和林康给福来伯家的孩子们买了很多糕点。我赶忙点头:「有
糕点,在外面,表哥那里……」
「想法子给我拿一些过来,不要让你表哥发现!」
我明白了,他大概在呆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他很饿。
「嗯,我去拿,只要你不伤害我,我把糕点全拿给你。」我一边说,一边赶
紧往外走。
「等等,不要全拿给我,全拿给我,你表哥会发现!我不想惹麻烦,你最好
也别让你表哥找麻烦!」他一边说,一边扬了扬手中的枪。
「嗯,我懂了,我不让表哥知道,偷偷给你拿过来……」
「等等!」他又低声命令:「把你的镯子摘一只给我!出去后对你表哥说,
就说你丢了镯子,要回来找!另外,你要是骗我,出去后不回来,你的镯子就别
想要了!」
我的手腕上戴着一对银手镯,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要我留一个镯子在这
里,然后用糕点来换。
林康已经等急了,远远的大声呼叫我:「含香!怎么还没完!」
受伤男人低声说:「答应他,快摘镯子!」
我一边摘下了手镯,递给他,一边大声答应林康:「哎!好了,我就来!」
受伤男人摆了一下头,示意我出去,我赶紧走出了那个可怕的窑洞。
河道中的风儿变得更冷了,走出了窑洞以后,一阵冷风吹过来,我这才发觉
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林康已经转过了弯道来找我,我赶忙迎上去,拦住了他。
受伤男人的手中有枪,我真的好害怕林康撞到危险。
「沈大小姐,你撒个尿怎么这么麻烦!还要去窑洞里!」他带着几分调侃还
有几分抱怨。
我没说话,赶紧挽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啦?脸色这么差,难道是刚才受了风?怪我,都怪我!」
挽住了林康的胳膊之后,我的心神,终于不太慌乱了:「没……没什么,走
吧,咱们快点去收拾东西,回家吧……」
回到了那株大柳树下面,林康正要收拾我们扔在草地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我
故意装作刚发现一样,叫了一声:「呀,一只镯子丢啦!」
林康回头看了看我的手腕:「丢就丢了吧,一只镯子,能值多少钱!」
「我得找找,那么粗的银镯子,怎么不值钱呢!」我一边说,一边把装糕点
的包裹拿过来,背过身去,装作在里面找手镯,偷偷把一包糕点揣进了怀里。
林康没有发现我的小动作,他大大咧咧的说:「不用找了,这能值几个钱!
回去后我给你另买一对!」
林康说的不错,我们的家境,根本就不缺一只银镯子,况且这副镯子并没有
什么纪念意义,只是一副普通的银镯子。像这样的镯子,我有好几副呢。
其实我完全可以不理会那个受伤男人,和林康离开这里,他的腿上有伤,根
本拿我没法子。
但我却做不到!我既然答应了他,就应该把糕点给他拿过去,更重要的是,
他显然已经是饿坏了。就这样离开,我真的不忍心,他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难道因为我的缘故,让他饿死在那个破败的窑洞里吗?
「林康,我想起来啦,刚才好像两只都在腕子上的,你也帮我想想,就是刚
才,我扶着树的时候,是不是两只都在腕子上?」我已经藏好了糕点,开始给他
撒谎,好找借口去那个窑洞。
「我忘了,刚才只顾看你的白屁股了,嘿嘿!」他嬉皮笑脸的说。
「滚一边去,我想起来了,八成是刚才掉到那个窑洞里了!」我继续撒谎。
我真的是有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为了一个陌生男人,给自己的丈夫撒谎呢?
「我去找找看!」我继续说。
他不耐烦的说:「沈大小姐,你烦不烦,就一只镯子,丢就丢了呗,找什么
找!天快黑了,快回吧!」
「不,我舍不得嘛,我就要去找!」我撒起了娇。
「好,好,好!你在这等着,我去帮你找!」
我吃了一惊,这是我最担心的情况。
「不嘛,我就要自己去,我非得自己找到它不可!你在这里等我,我自己过
去!」我抓着他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拼命的撒娇。
「好啦,好啦!自己去,自己去!大小姐脾气又犯了!我真拿你没办法!」
他一边说一边妥协的坐在了草地上。
老天,我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为了一个陌生男人,接连不停的给林康撒谎。
我已经想不了那么多,天色越来越昏暗,河道中的风儿越来越萧瑟。
我先装作边走边四处查看,等转过弯道,林康看不见我的时候,我赶紧加快
了脚步。
窑洞里更昏暗了,受伤男人几乎是从我手中抢过了糕点,他撕开了纸包,狼
吐虎咽的接连吞下了好几个糕点。
干涩的糕点噎住了他,他拼命吞咽着,那样子就像是我小时候在江南老家的
小船上见到的鸬鹚,看来既可怜,又让人心疼。
我伸手替他拍了拍后背,他终于缓过气了。
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会替他拍后背,抬头看着我,看了好一阵子:「好了,你
走吧!记住,不要让任何知道我在这里!」
我点了点头,他抬手把镯子递给我。
我退后了一步,摇着手说:「我不要啦,你拿过的,我不要了……」
他很惊讶,大概没有想到我会不要镯子:「你既然不打算要镯子了,为什么
还要回来送糕点!」
「这是我答应你的……」我怯怯的回答。
他又定定的看着我,看得我好局促,好不安。
他笑了起来:「你这丫头有点意思,呵呵!」
他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粗犷的鼻子皱了起来,棱角分明的脸颊
上竟然浮现出了孩子一般的可爱和调皮。
他的笑迅速融化了我的局促和不安,我也冲他笑了笑:「那我走啦,你好好
呆在这里,明天我再想法子给你送点吃的!」
他摇了摇头,从颈子上拽下了一个东西,塞到我的手里:「赶天黑你们到不
了殷家村了,离这里最近的是林家庄,晚上你们在林家庄找一户人家住下来,明
天再去殷家村。从林家庄到殷家村的半道上,有个村子叫吴家集,那里有个杂货
铺子,你把这东西交给杂货铺的掌柜,就说狼在西河沟,记住了吗?」
听起来好复杂,但并不难记,我点了点头。
「好了,去吧,把东西藏好,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他说完后,长吁了一口
气,仿佛是放下了一个很重的东西。
那个东西好像是一个项链,一根黑色的绳子上系着一个很怪的东西,我仔细
看了看,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牙齿,很尖利,还有点可怕。
他仿佛看出我的心思和疑惑,说:「别怕,是狼牙!」
我吃了一惊,我还从来都没有见过狼,没想到现在把一颗狼牙拿在了手中。
我掏出了手绢,仔细包好了那颗狼牙,既害怕又小心的藏在了怀里。
「快走吧!当心你表哥找过来!」他一边催促我,一边把镯子扔给了我。
我没接住,镯子掉在了地上。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捡了起来,戴在了腕
子上。
黄昏和暮色都挤进了这个冷风萧瑟的河道中,林康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在
那刻柳树下踱步,看到我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他急忙迎了上来。
我朝他扬了扬手:「找到啦,呵呵,我的运气不错吧!」
他拽住了我的手,一下子把我背到了背上:「快点回吧,大小姐,咱再不回
家,福来伯和婶子就急疯了,呵呵!」
他背着我,在柳树下捡起了我们带的包裹。因为他要用两手拎着包裹,不能
用手扶我,他的腰于是尽量的弯着。
我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藏在怀里的那个狼牙硌到了我,迅速掠过了一阵很
尖锐的疼。
林康嘻嘻哈哈的笑着,一边走一边故意颠着我,他并没有感觉到我和他之间
的那颗狼牙。
一走上大路,林康把我放了下来:「自己走吧,快到家了,千万不敢让村里
人撞见我背媳妇,要不然,人家会说我是猪八戒,嘿嘿!」
暮色中的林家庄已经在不远处了,远远的看到村子里袅袅的炊烟,好温暖,
好温馨。
河道中很冷,但大路上却并不太冷,风儿也没有河道中那么萧瑟。
福来伯和婶子果然已经急疯了,他们都在村口焦急的张望,一看到我们,就
远远的迎了过来,一边如释重负的抱怨,一边告诉林康说,下午从省城来了一个
人,一直在等林康。
来的那人,是林康最好的一个朋友的弟弟,他哥哥在省城出了事,具体是什
么事,林康没有告诉我。送走了那个人之后,他只对我说,他明天必须回省城。
他的脸色非常不好,我猜他的朋友一定是遇到了很麻烦的事。
他叫来福来伯和福来婶子,当着我的面说:「大伯,婶子,我朋友有麻烦,
我明天必须回省城!一早就走!」
林康和朋友交往,一直都很讲义气,有好些事,他都不对我说,我已经习惯
了。
我没有追问他,只问他:「明天咱们不是说好要去殷家村吗?你怎么能在这
个时候离开呢?」
他不容置辩的说:「明天我必须回省城!殷家村的事,你去看看就行,只要
你觉得中意,接过来就行了!」
「又不是给我纳妾,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我嘟囔着说。
福来婶子也在旁边提出了异议:「少爷,这怎么行呢?咱们这里的风俗你又
不是不知道,新郎官必须亲自去,不然的话,家宅不安,会出事的!你要是不亲
自去,让老爷和太太知道了,我和你大伯担当不起……」
林康打断了她的话:「这样吧,含香,你明天扮成男人,替我去!大伯,婶
子,你们明天陪含香去殷家村,对殷家就说含香是我!只要含香中意,把人接回
来就行,千万不要让我爹娘知道我回省城的事,我隔几天很快就回来!」
福来伯忧心忡忡的点上了一袋烟,无可奈何的说:「唉!你们这样胡闹,这
要是出点事该咋办!」
林康依然是不容置辩的说:「大伯,没事,含香机灵着呢,你就放心吧,这
事就这样定了,让我哥今晚把我的马喂饱,我明天一早就走!」
林康一旦执拗起来,谁也拦不住,这事只好就这样决定了。
福来婶心细,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少爷,你带回家的衣服少奶奶穿着怕不
合身。」
这真是个问题,我的个头儿比林康矮许多,林康的衣服我穿起来肯定会不合
身。
福来伯插话说:「太太不是把少爷前几年穿过的衣服都给你了吗?你去找一
身合适的。」
福来婶拍着自己的前额:「瞧我这记性,太太让我给孩子们改衣服用的,我
都舍不得拆,好好放着呢!那几年少爷个头蹿得快,有几件还是新的呢,我去翻
翻,肯定有合适的!」
她很快就找来了一套林康前几年穿过的衣服,还有一顶帽子,他们要我现在
就穿起来看看,看能不能瞒过大家的眼睛。
我穿起了那套男人的衣服,把头发挽紧,戴上了帽子。
林康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呵呵,还挺像个漂亮小伙子,我看行,让大伯和
婶子看看!」
福来婶端详了好半天:「挺合身的,我看行,殷家又没见过少爷。他爹,你
觉着行不行?」
福来伯叹了一口气:「唉!那就这样吧,你们娘俩说说话,你给少奶奶把明
天的礼数和规矩大概说说!唉,幸好这次咱没打算铺排!」
福来伯去喂马了,林康说他累了,歪在火炕上休息。福来婶给我说了许多明
天该注意的细节和礼数,她临走时还特地叮嘱我,让我明早穿衣之前,一定要记
得用布条把胸缠紧,免得让殷家看出破绽。
福来婶离开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林康已经睡着了,我把怀里那颗狼牙偷
偷藏在了我的梳妆盒夹层里。
窗外又刮起了猎猎的朔风,窗棂上的窗户纸扑啦扑啦的响动着。我不由得想
起了那个受伤男人,这么大的风,这么冷的夜,他呆在那么破败的窑洞里,该怎
么渡过这漫长的冬夜呢?
猎猎的风声仿佛是在吟唱一首最古老最古老的歌谣。歌谣里有多少悲欢,有
多少离合,大概只有风儿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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